我,尼日利亚王子,打钱。
一提到邮件诈骗和尼日利亚,许多人脑海中都会浮现这句话,堪比中国版“我,秦始皇,打钱”。
作为非洲最大的经济体,尼日利亚的电信诈骗产业十分猖獗。冒充尼日利亚王子和高管政要的诈骗者,将诈骗邮件传播到各地。
疫情席卷世界两年,各大经济体不可避免地被影响。由于实体经济困难,越来越多尼日利亚人的道德压力妥协于经济压力,开始从事网络犯罪,这其中就包括不少因疫情而学业中断的”精英大学生“。因这些”高端人才“的加入,网络诈骗中使用的战术和骗术甚至更加复杂。
“精英大学生”的涉诈之路
Kayode在尼日利亚中部城市伊洛林的一所大学读大二,去年他所在的大学由于疫情停课。随后,他和一帮“雅虎男孩”(yahoo boys,多用于指代尼日利亚借助“雅虎免费邮箱”诈骗的人群)混在一起,开始转向网络诈骗。
Kayode应约前往一个雅虎男孩的聚会,抱着认识更多人的想法,他去了聚会。“我需要生存,我需要做点什么。我不是在为我的决定辩解,因为生活都快过不下去了,无法顾及太多。”
从Kayode的过往履历来看,他似乎不太可能是一个网络犯罪者。Kayode自述,在高中时他是A级学生,担任活动和纪律委员,同时还代表学校参加学术竞赛。他在类似SAT的大学入学考试中取得了很好的成绩,成功被尼日利亚顶尖大学之一伊洛林大学录取。
伊洛林大学
但2020年3月,Kayode参加大二第一学期的考试时,教职工开始了为期两周的罢工。接着,疫情就开始席卷尼日利亚,政府开始施行全国范围内大封锁,鼓励学生回家。
这对Kayode来说并不容易。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离婚,他的监护权被判给母亲,母亲依靠经商维持家庭开支。Kayode用“模糊”来形容和父亲的关系,在进入大学后,父子关系甚至变得更糟糕。
封锁了两个月之后,尼日利亚的穷人和中产阶级首先受到冲击。
当前尼日利亚的贫困指数保持在40%,通货膨胀率攀升至17%。根据世界银行近期的一份报告,疫情使一些尼日利亚家庭收入跌至贫困线以下,一些家庭甚至开始直面饥饿。2020年7月,自疫情爆发以来受疫情影响的家庭中,约69%的家庭表示削减了食物支出。2020年8月,67%受调查家庭报告其收入低于前一年。
Kayode母亲是受影响的人群之一。Kayode的生活费缩减了,而由于通货膨胀,生活费的购买力明显下降。他打算用平面设计技能和学过的网络营销课程找份工作,还打算再学一些新技能。“但是基本没有回音。”
普华永道表示,疫情期间,全球对数字技能的认知有所提高,但工作不平等和就业难仍旧是世界各地的求职者面临的关键问题。
转向网络犯罪
在Kayode找不到一份合法的工作后,他转向了另一个有利可图的数字技能:网络犯罪。
由于学业暂停,学生无所事事,粗浅的社交圈把他们聚集在一起从事网络犯罪。
“看到周围的人都在从事网络犯罪,而我甚至能把它做的更好。现在回想起来,我甚至没有把它看作是一个重大决定,它好像成了一个自然而然的选择。”Kayode表示。
伊洛林大学的学生在学业中断时都聚集在附近在镇上
Kayode刚开始加入的是约会应用程序诈骗,假扮恋爱对象,骗取受害者的金钱或个人信息,这些信息可以用于申请福利或贷款。
通常情况下,在骗取福利和贷款的身份欺诈案件中,欺诈者与慢慢接触受害者并获取其信任,团伙的另一名成员“loader”负责用技术骗过福利和贷款的申请系统,loader也负责后续资金发放和洗钱,但这些loader并不总是如约向欺诈者付款。
在遭遇一名loader毁约后,Kayode转向勾搭骗局,它是一种欺诈者扮作伴游女郎试图勾搭或出售裸体照片的骗局。当受害者通过Paypal、Zelle或Apple Pay为所谓的陪游服务汇款或发送激活的礼品卡时,骗局就成功了。这种骗局在Snapchat或约会网站上尤其流行,通常平均收益在100美元至250美元,最低可达50美元,最高可达1500美元。
“收益低,但风险也低。”Kayode还认为,欺骗那些寻欢猎艳的好色之徒,在道德上并无可指摘之处。“在真正的意义上,你并没有犯下重大罪行。这有点像一个灰色地带,如果这是犯罪,受害者往往羞于举报。”
“尼日利亚王子”与美国失业救济金
这类骗局帮助Kayode和许多其他年轻学生渡过了难关,但却助长了该国的网络犯罪。
尼日利亚经济和金融犯罪委员会(EFCC)拒绝提供疫情期间的网络犯罪数据。然而,该委员会在推特上分享的数据显示,2019年1月至2021年6月期间,因互联网犯罪而被捕的人数随着疫情的持续,逮捕人数显著增加。
2019年,EFCC在推特上发布的以网络欺诈罪名逮捕的总人数为117人。2020年,这一数字降至62人,当年的3月至7月,尼日利亚疫情发展到峰值。在2021年1月至6月期间,该委员因网络欺诈而被逮捕的人数上升至300多人。
长期以来,以尼日利亚为基地的诈骗者一直将目标对准富裕国家的援助和金融系统。在疫情期间,美国和其他国家扩大了社会福利,因此在疫情期间遭遇了更多攻击。
据The Record援引美国联邦调查局数据,2020年,尼日利亚网络欺诈者通过各种骗局获得超过1.1亿美元的金融补贴(福利和贷款)。这个数字是2019年3390万美元的3倍。
“因为美国不仅增加了政府援助和福利,还简化了申请程序,这让网络欺诈者更容易欺骗系统,”电子邮件安全公司AGARI的高级威胁研究员约翰·威尔逊解释到。
AGARI发布了一份报告,该报告分析了2019年5月至2020年7月期间的2200个商业电子邮件攻击,这些攻击者没有使用代理或藏匿掩盖他们的位置,其中50%“来自尼日利亚”。
但上述数据并不能真正反映尼日利亚的网络诈骗参与度到底有多高。尼日利亚的网络诈骗历史可以追溯到20世纪90年代,也就是现在我们熟知的“我,尼日利亚王子,打钱。”
当时欺诈者声称自己是王子或富商,有一笔巨款急需转出,希望借用收件人银行账户一用,提供帮助者将获得一笔数额不小的馈赠。当地的俚语“419骗局 ”就是代指这类欺诈。
而如今吸引Kayode走向网络犯罪,也与据称获得高额报酬的尼日利亚知名人士有关。例如,今年5月,尼日利亚奥贡州州长的高级特别助理Abidemi Rufai在美国被捕,他被指控利用虚假身份骗取华盛顿州超过35万美元的疫情失业救济金。
其他因网络犯罪而面临法律后果的尼日利亚知名人士还包括:Instagram网红Ramon Olorunwa Abbas以及福布斯Under 30非洲名单中的Obinwanne Okek。
尼日利亚是非洲最大的经济体,石油和农业是该国的支柱产业,其科技生态系统也蓬勃发展。但根据Trading Economics的数据,尼日利亚的平均工资为43200奈拉/月(约105美元),远远落后于其他科技实力强大的国家。
同时,该国的失业率排名世界第二,并在过去五年里翻了两番。据彭博社报道,疫情期间尼日利亚的失业率从27.1%飙升至33.3%。
伊巴丹大学社会学和犯罪学教授奥卢达约·塔德表示,由疫情引发的事业危机中,年轻人最受打击,这导致许多人转向网络犯罪,其道德观开始重塑。许多人抱着“这个社会不照顾我们,所以我们必须照顾自己”的心态涉足网络犯罪。
EFCC的网络欺诈问题研究人员和数字取证部门负责人杰弗里·奥科洛里证实,由于经济困难,网络诈骗呈上升趋势,这需要时间来消退。
EFCC在伊洛林地区的宣传牌
网络诈骗在尼日利亚正成为一种主流生活方式
“环境是很大的诱因,但我敢肯定,还有其他情况更糟糕的人,他们却并没有走向网络犯罪。”Kayode说。
尼日利亚也试图通过网络远程教育使学校保持正轨,但大学教职工大罢工几乎与该国疫情几乎同时爆发,还延续了9个月之久。罢工结束后,学生们仍在与新的技术障碍作斗争,同时努力赶上落下的课程。
专家表示,新一代尼日利亚网络罪犯者不可能是最后一批。
在疫情爆发前,EFCC研究人员苏莱曼·拉扎勒斯和奥科洛里在2019年的一项研究中,根据知识和技术水平将尼日利亚网络欺诈者分为两类:雅虎模拟类和雅虎数字类。
“雅虎模拟”指的是基本没有受过教育和不懂技术的网络欺诈者,他们的效率低于数字欺诈者。
“雅虎数字”更多地依赖复杂的技术,其建立的犯罪网络更广,对精神的依赖也更少。
奥科勒里表示,“最近的增长主要是雅虎数字类犯罪,这反过来又会影响未来攻击的复杂性,使其更难防范。”
“尼日利亚网络诈骗也变得越来越有烙印,不像以前,年轻人羞于被认为是网络骗子。”他补充。
现在,网络诈骗在尼日利亚被当作一种生活方式,通过一系列的时尚套路、行话和音乐来识别。这与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美国的黑帮说唱和与毒品有关的帮派的崛起并无二致。
这种文化也正在走向主流,包括像贝拉·施穆达(Bella Shmurda)的Cash App等歌曲的流行,以及其他明确宣传 "雅虎 "生活方式的音乐。
原文链接:
https://therecord.media/how-the-pandemic-pulled-nigerian-university-students-into-cybercrime/